周慧来 媒体人

前最高领导人金正日去世后，朝鲜何去何从为世界所关注。“后金正日”时代的朝鲜能否走上一条改革开放之路，成为世界媒体热议的一个重点。英国《卫报》的文章说，金正日逝世后，金正恩效仿邓小平，在朝鲜推行改革开放具有可能性与可行性。然而，从过去多年来所推行的内外政策及其体制特点来看，朝鲜推行改革开放的概率仍然不容乐观。

对外政策惯性不利于改革开放

在朝核问题的“六方会谈”成员国中，朝鲜之外的其它5国都是朝鲜重要的外交对象。当然，中国和美国对朝鲜最为重要。金正日去世后，朝鲜仍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延续其多年来形成的对华对美关系框架。而这个框架是不利于朝鲜推动改革开放政策的。

朝鲜对中国并不信任。以“主体思想”为核心的意识形态，强调朝鲜对大国保持独立。在朝鲜政治中枢服务多年的“脱北者”黄长烨在回忆录中讲到，金日成与金正日生前都不认同中国的改革开放政策，这是朝鲜不信任中国的另一个主要原因。

在与中国的关系上，开发并试验核武器是朝鲜不信任中国的集中体现。虽然中国人民曾为朝鲜政权的存续浴血奋战，中国也与之有事实上的同盟关系，但在冷战结束后，随着中国不断深化改革开放并与韩国建立和发展外交关系，朝鲜加剧了对中国的不信任，把维护政权安全建立在对核武器的开发上。目前，朝鲜对中国欲拒还迎，是因为中国的援助对其政权生存仍然非常重要，朝鲜也意识到中国不可能任由朝鲜崩溃或被美国攻击以至于被韩国统一。这是朝鲜之所以不顾中国劝告，屡打军事冒险擦边球的底气所在。

若要进行改革开放，朝鲜还应该与美国建立正常的外交关系。而若要美国承认并接纳其进入国际体系，朝鲜就必须弃核。从这个角度讲，拥有核武器与推行改革开放是朝鲜面临而又必须解决的一个悖论。

显然，朝鲜不可能做到这点。对朝鲜政权来说，拥核既是鼓舞士气、增强朝鲜民众自信心的需要，更是迫使美国走上谈判桌，进而承认朝鲜政权合法存在的筹码。朝鲜政权认识到，没有当今国际体系霸权国家的承认是没有面子的，这对于一个世袭政权来说尤其重要。美国的承认意味着朝鲜政权安全的外部挑战将最小化，国内社会的认同也会由此增强。因此，朝鲜手握核武器并不是为了要实行改革开放政策，而是增强政权合法性的需要。

改革开放不见容于世袭体制

从中国和越南等社会主义国家的历史经验来看，改革开放是一个相辅相成的过程，是一个能够被现存体制所包容和推动的过程。作为一个与现代文明相悖的体制，世袭政权本身是改革的对象。因此，朝鲜的世袭政权体制与改革开放之间存在着难以调和的悖论。黄长烨在回忆录中说，金正日曾为开放金刚山旅游犹疑不决，担心由此对朝鲜政体产生冲击。几十年来，朝鲜国内基本上没有一丝改革迹象，反而是世袭统治不断得到加强。

可以肯定的说，中国和美国都乐见朝鲜走上改革开放的道路。问题在于，朝鲜世袭体制与改革开放的悖论导致了中美两国对朝政策上的一个两难局面：在改革开放与朝鲜稳定之间，后者更为中美两国所看重。但在一个可预期的时间里，朝鲜政局的稳定却会阻碍改革开放的推动。

目前，朝鲜政局的稳定建立在政体稳定即金正恩统治地位稳固的基础上。随着金正日的猝然去世，威望、资历和经验严重不足的金正恩仓促间走上前台，朝鲜政局面临重大变数。对中国来说，无论是在内政还是外交方面，朝鲜变局都将带来巨大的冲击。与一个时不时给中国带来麻烦、向中国要钱要粮的朝鲜相比，混乱而崩溃的朝鲜会导致大量难民涌向中朝边境，冲击中国社会稳定发展，给中国国家安全上带来不可预测的风险，从而对中国为害更深。因此，中国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从这个角度看，中国支持金正恩，希望朝鲜政局稳定实乃合理之举。

对美国来说，核武器的扩散对以其为主导的国际体系的挑战更为直接。因此，朝鲜的崩溃虽然从意识形态、价值观和政治体制来说，更加符合美国的利益，美国长期以来也是致力于颠覆朝鲜政权的吹角手。但是，与一个混乱、核扩散风险很高的朝鲜相比，一个专制而稳定、能有效管控核武器的朝鲜更符合美国的利益。从这个角度来说，美国应该不会以此为契机“趁火打劫”，搅乱朝鲜政局。

因此，在根本上，朝鲜能否走上改革开放道路取决于对世袭体制的取舍。从一个比较长远的眼光来看，只有当朝鲜政权的领导者意识到世袭体制违背世界发展潮流、难以为继，且能放弃以核武器为要挟，不再把千万民族同胞作为人质来维护自身统治的时候，那么，世人才能看到朝鲜改革开放的曙光。